金色的羽，银色的梦（五）
神父从镇上的例行采购中回来，带给家康一本介绍欧洲各国风土人情的书做礼物，家康在睡前正好看到书中介绍本国王都的部分——如果能去王都游历一番就好了，家康想。虽然临近的几个小镇他都去过，但是作为国家心脏的王都吸引力非同一般。合上书本，家康调整下姿势准备迎接睡眠的到来。
周围一片漆黑寂静，家康感到身子一沉，这是即将进入睡眠状态的信号，然后家康感觉自己仿佛飘浮了起来……然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自己。
“三成吗？”家康扭动着不太灵活的脖子转过头去，三成就在他身后。“这是？”
“是我展开的梦境，你不是想去王都看看吗？不用收拾行李那么麻烦，我这就带你去。”
原本认为恶魔只会将梦境用于迷惑人然后吸取精气，没想到对方会为了自己做如此“无效率之事”，感动、惊喜，家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搔了搔后脑勺闷声道了谢。
握住三成微凉的手，视野徐徐展开，与乡村田园风光截然不同的城市风景呈现眼前。两三层的房屋一栋栋紧挨着顺着石板街道延伸至远方，房顶红色的瓦片像鱼鳞一样闪着光。打扮考究的男男女女漫步街头或坐在街边咖啡馆里。
咖啡馆可是当下的时髦场所，家康好奇地走近一家，门口的白色圆桌边坐着两位交谈甚欢的绅士，听不到他们在交流些什么，但是从表情来看一定是愉快的话题。家康挥手向两位绅士打招呼，但是两人却当家康是空气，难道是自己的修士服太过于土气吗？家康走近过去搭话，两人依旧没有看到家康似的，家康困惑地伸手试图触碰却穿透了对方的身体。原来是梦！家康这才回想起来。
就算是梦境，能看一看王都的景致也是美梦一场了。世界如此之广袤，家康不禁有点羡慕起行走过不少地方的三成来。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自己不再将眼前这个恶魔单纯地看作一只恶魔，而是有了不一样的态度……家康为自己的想法暗暗吃了一惊，于是他左右张望着企图打消心中的某种悸动。
“啊！那是什么？没有马拉着还能前进？”
“是叫‘汽车’的东西，大概也就是近十年出现的。原理不太清楚，不靠马匹就能驱动这铁箱子，人类也是越来越不可小觑了。”
看到家康一脸兴奋像是进了玩具店的孩童，三成的嘴角也扬起了弧度。似乎很久都没有这种“开心”的感觉了，三成思量着自己内心这份难得的心情。
还想要多看看王都的风貌，家康快步走在街道上，三成缓缓跟在后面。
“啊啊这就是传言中全国最高的教堂钟塔吗？真宏伟……”努力仰头看着塔尖，家康发出了感叹。
“是呢，好几批工匠连续不断地工作……眼见着这座钟塔都在不停地长高，修建完工连我都忍不住感慨了下这些人的毅力。”
“意外地有人情味嘛，三成你。”见三成盯着塔尖发呆，家康凑近去打趣道。
“很久以前我也曾经是人类……是那时的残留吧，不过对现在的我来说是多余的。”
没有什么感情是毫无意义的，家康想这样告诉三成，话却哽在了喉头，因为三成的神情过于飘渺让家康觉得自己或许并不了解对方，这样的劝说实在苍白无力。
“等等……三成你说你看到这座塔完工？那可是……一百年以前？”想到这座教堂的历史家康张大了嘴巴。
“具体一点是一百三十年。”与家康的惊讶相比三成倒显得很镇定。
人要有足够的时间去经历才有经验和智慧的积累，在这点上家康有点羡慕恶魔的长寿。但是活得这么久到底是种幸运还是不幸呢？家康默默咀嚼着这个疑问。
梦里行走感觉不到疲乏，家康在由恶魔记忆构成的王都里流连忘返。当他还想前往王立图书馆时周围的景物突然发生了扭曲，眼前仿佛起了浓雾视野黯淡下来。
“啧。梦境看来到此为止了。”
背后传来恶魔局促的声音，家康转过身去看到三成抿着嘴唇，样子有些扭捏。
“我展开梦境只能持续这么久……下次再带你参观……”好像对自己能力不足感到焦虑，恶魔低头避开了家康的视线。那样子让家康想起某次在神父面前背诵圣经章节但中途忘词扭着裙摆不安又尴尬的小妹妹。
这样的恶魔真是非常可爱——家康对自己心里一瞬间冒出来的念头感到不可思议，但是确实非常可爱，让人想要好好疼爱。
“嗯，不要紧。今天大概已经很晚了，就留到下次吧。”家康笑着化解恶魔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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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够，怎样都不够！所有食物都没有味道，嚼在嘴里跟砂石无异。从未如此饥饿过，身体深处仿佛河道干涸出了裂口。
快要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一个黑影徘徊在山林之间。
“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发现了有趣的家伙呢。”
头顶上传来的优雅中带着狂妄的声音让正蹲在溪边嚼着生鱼肉的黑影警觉地抬起头来。
“你是谁？”
“只是个过路的旅人罢了。你这么吃东西，稍微有点浪费啊。”
“你知道什么？无论我吃什么都无法感到满足！到底怎样才能……”
“真可怜。”不速之客挥挥手，指尖现出一个暗红色光球来，“稍微分你一点吧。”
光球飘向黑影，然后像是被吸收了似得消失在黑影胸前。
“咦？”黑影愣住了，他体会到了一丝久违的饱腹感。
“跟我预想的一样……人类的食物对你而言毫无意义，放弃吧。”迎着黑影诧异的目光，不速之客继续说道：“说来你有着奇妙的内在啊……就像是银丝包裹着紫晶一般。”
看着眼前这个戴着桶一样高耸的帽子、穿着没见过的奇特衣装、披着长披风的不速之客，黑影喉间先是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然后是几近沙哑的哭腔：“我发誓要向那个家伙复仇，可这么久以来我一直找不到他，在找到那个家伙之前我没有脸面去见那两位大人……那个杀千刀的躲到哪里去了……”
黑影痛苦地抱住了头，头顶黑色的双角在银发的衬托下很是醒目。
“你想找的人大概已经不在了……五十年对于恶魔来说不过转瞬，但是人世间早就物是人非了。”不速之客摘下帽子淡淡地说道。
“什……那我到底……呜！”头疼欲裂，黑影再次抱住了头。
“被愤怒和哀恸浸染的灵魂，真是美丽。你叫什么名字？”
“三……成。”黑影犹豫着回答道。
“由如此纯粹的人类灵魂堕转成的恶魔着实少见，决定了！跟我走吧，我会教会你恶魔的生存之道。记住，人类的精气才是你的食粮。对了，我的名字是梅菲斯特——虽然愤怒与哀恸很美，但我更喜欢被快乐浸染的颜色，你的过去我就收下了，从今以后你将有崭新的开始。”
